“凌晨一点二十富灯网 ,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——1984年4月28日老山北侧密林深处。向坤山低声催促,话音刚落,五百多名官兵相互拍了拍肩膀,队伍在夜色中蠕动起来。
越南雨季来得早。两小时前,密集的雨点打得树叶啪啪响,夜视镜上全是水珠。向坤山抹了一把脸,心里嘀咕:再拖下去,炮兵的发射窗口就要错过。可命令写得清清楚楚——零三点集结出发,三个小时抵达76号高地西南侧,等待大部队炮火掩护后插到越军背后。地图上“2.4公里”的直线距离,被他用红笔反复圈了三道,却怎么都觉得像一道鬼门关。
局势比纸面复杂得多。1979年边境冲突收兵后,双方实际交火并未停止。五年潜砺,越军将老山挖成蜂窝:猫耳洞、坑道、反斜面火力点层层套叠,配以苏制火箭炮、法制无后坐力炮,美式M79榴弹发射器也时不时冒冷火。只要我军回旋余地不足,对面就会凭借山势形成环形防御,把任何攻势拖成绞肉机。
在昆明军区14军机关里,军长刘子波打算用“穿插截断”这一手棋:让118团1营翻山越岭插到越军侧后,堵住退路,自己则以正面火力猛推。听上去干脆利落,可向坤山当场提出质疑:“地图上距高地两公里,泥泞密林一拐弯就变十公里;再加上夜行,指北针失效,战士摸黑爬山,怕是天亮都走不到。”这一句惹恼现场不少人,有干部私下嘀咕:向副团长是不是怕了?
怕?他在老街打硬仗时腿上留了两块弹片,至今碰到阴雨还抽筋。越军山地游击战特点他再清楚不过:晚一步,敌人就能利用坑道关门打狗。可最终方案未改,连出发时间也只从三点提前到两点五十。散会后,刘子波把向坤山叫到一边:“执行,别讲条件,1营全听你指挥。”向坤山沉默几秒,敬礼,转身回营。
回到1营,他把连排长叫进简易指挥棚,摊开地图又画一条细线——沿山脊绕过沼泽,随后再折向南侧猎人小道。时间足足缩短一小时,但行动必须马上开始。营长刘年光愣了:“这等于我们私自改了军长的坐标。”向坤山吐出一句:“责任我扛。”
零点整,队伍出发。战士在背包上抹磷光粉,彼此像串幽绿萤火。雨后地面打滑富灯网 ,荆棘、藤蔓裹脚,一步翻腾一步摔。不到半小时,一名机枪手踩空坠下三十米陡坎;卫生员判定已无生命迹象,只能做上暗号,等战后收殓。夜色越浓,雾气越重,先头排与主队距离被拉开,荧光点时隐时现,仿佛有人拎着灯笼走进鬼影。
凌晨四点二十五分,缠山沟的水雾把无线电信号压得嗞嗞叫。向坤山频繁确认方位,终于在手表上看到“04:50”这个尴尬数字——距炮击时间仅一个多小时,他们距离76号高地还差一大截。前方探子却悄悄回报:越军警戒哨就在七十米外来回巡逻。如果再硬闯,惊动对方,等于提前暴露全军计划。
怎么办?前进还是转向?地图上那块标着“小箭头加1072”的点闪进他脑海。那边火力相对孤立,拿下即能策应主攻,且有良好视野制约越军重炮。短暂权衡后,他下令:“全营向1072转进!”
五点五十分,顿景田带两个排爬上76号高地西侧突起,刚把机枪支好,身后数百米外传来“呜——”的尖啸。我军首轮炮击雷霆般砸向老山主峰,整个山腰腾起褐红色火柱。按原定设计,两分钟后1营应从后翼猛冲,但是除了先头排,其他人尚在林中摸索。顿景田心里翻江倒海,只能咬牙稳住射界。
山那头,主队正夹在主峰与1072之间的洼地,越军几个迫击炮连锁燃射,弹片如破风钉把林间树干打得乱响。伤亡瞬间飙上两位数。向坤山的电台里不断有哨兵喊“南侧有炮点”、“前方出现串联火力槽”。他再拖便是全营被钉死,于是咬断烟头,吼一句“跟我上1072!”
1072号高地并非鸟语花香的山包,而是一座由石灰岩和灌木交织的硬梆堡垒。越军原部署一个排,坑道虽浅却呈网状,榴弹一爆,人可以瞬间换到下一个射击口。冲锋号未能吹响,就被雨水浇灭,冲锋却实打实推进。距离只有三十米,连长王景渊突然被步机枪封住,向坤山端起苏制RPK抢过火力压制,给工兵递了两颗爆破筒。几轮爆炸后,越军前沿火点沉寂,1营趁隙冲进阵地,展开犬牙交错的洞中肉搏。
大约七点半,1072顶端插上红旗。与此同时,76号高地方向电台回讯,顿景田两个排伤亡过半,全线受限。由于侧翼被压,越军已调两个连向1072反扑。空出手的炮兵立即把射界调过来,然而山势反斜,无线电断续,参数传递出错,多枚炮弹打偏,1营不得不靠机枪、拼刺拦挡敌人。战至中午,才把阵地咬住。此时全营减员过百,卫生员的纱布、吗啡都见底。
14军主攻面下午发起第二轮攻击,老山主峰被彻底撕开口子。任务虽完成,可跟战前设想的“迂回截断”相差千里。战后评分会上,炮兵团代表一句话戳到要害:“如果不是1营提前启动,炮火时序极可能砸到自己人。”刘子波脸色铁青,当晚派人把向坤山带回师部——“怀疑擅自更改计划”。
审查组细到连手表刻度都不放过。面对询问,向坤山只回答一句:“路线再不改,穿插部队只能给对手送靶。”在场的法纪科长记下这句话,却无法给出结论。一个星期后,昆明军区司令员张桎秀亲赴现场步行勘查,从穿插起点走到设想中的结合部,用了近六小时。老人摘下军帽对随行参谋说:“纸上得来终觉浅。”随后签字:不构成违抗命令。
处分还是下来了——记大过一次,警告处分。1营减员名单摆在案头,每一个名字旁边都有一条黑色横线。向坤山看了半晌,默默把花名册放回抽屉。两年后,他被调任地方,卸下军衔,却始终拎着那本旧册子。
2014年春,他再上老山。山林草木早已遮住当年弹坑,他在1072的一棵朽木旁站了许久,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清的话:“那一晚,你们谁也没掉队。”说完,他把袖口的污泥擦干,转身下山。这段往事至此划上句点,却并未随风淡去——它悄悄改变了部队对山地穿插的规划流程,也让“纸面两公里”的警示永远写进了作训教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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